几年前一个周末,下着雨,因为加班,我没有回家。那天的境况,正如同那时阴暗的雨天一般,糟糕透了。我的经济状况本已紧迫,却又被拉去陪着打牌,终于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平常我觉得自己不需用钱,但那天是周末,食堂是不开门的,傍晚,在意识到该去找食吃的时候,我才记起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当时天还没有完全黑,我惯性的玩着电脑,不让自己去想晚餐的事。然而天空不可逆转的慢慢黑了,我的肚子也渐渐饿起来。我终于坐不住了,开始翻找全身的口袋,继而是各个抽屉和袋子,居然让我搜到四张一块的钞票外加一枚硬币,一起五块,正好可买一份炒饭。这一重大发现虽然让人欢欣鼓舞,但若是没有后面的际遇,我仍会认为这是悲催的一天。
我拿着五块钱出门了。刚下楼便遇到了安哥,他问我吃饭没。我说还没吃,嘴一漏,我又说道一起打牌时钱输没了。安哥借了一百给我,我拿着这张红票子,心里突然觉得应该去大餐一顿,犒劳下这阴郁天空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我往街上走去,正在纠结于该去哪家饭店大餐一顿时,脚却不由向以前常吃早餐的小店迈开步子,那里的红薯粉是很好吃的。来到店里,早晨的热闹场面,此时已经冷冷清清。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正在研究一本读物,一个男人忙着到处收拾。看来这时候已经没有客人,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了。
我踱进店里,这时,我又不想吃大餐了,只想点一份红薯粉。但现在是晚上,米粉面条早买光了,只有饭吃。我只好点了一份炒饭。女人起身给我炒饭去了,我坐在男孩身旁,看见他捧着语文课本用很不流利的普通话朗读着一篇课文后的导读部分。我便告诉他,导读部分没必要朗读,它只是用来说明怎么读正文的。你应该默读导读部分,领会其意思,然后再朗读正文。
那个孩子害羞的看着我,不好意思的停止了朗读,但又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低着小脑袋看着桌面。他妈妈显然在火炉旁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便一边炒饭一边要求孩子按我说的做,并开始向我数落她儿子的种种不是,如贪玩、不喜欢念书,语文特别差劲,连课文都读不好,但最后说他儿子数学还好,就是语文差。
那孩子不再看着桌子,也停止朗读导读,果然读起正文来,不过吞吞吐吐,毫不连贯。我于是教他如何分辨句子的重音,如何停顿,如果把握语气的升降等等。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也坐了过来,轻声的问儿子领会我的意思没。男孩傻笑着,不置可否。我的饭也炒好了,女人也坐过来,一起聊起了教育问题。
我一边吃一边和他们聊着。女人说,他们经营这个小店,每天起早贪黑,也没时间来教育,弄得孩子现在这个样子。他就是太贪玩了,一回家总是想着玩,一点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插嘴道,玩是孩子的天性,现在正是他们好玩的时候啊,贪玩是正常的情况。
但女人似乎没注意我的话,盯着男孩,男孩不敢面对母亲的眼神。女人继续说着,情绪越发激动:你说说,你读书是为爸爸妈妈读的吗?你写字是为爸爸妈妈写的吗?你做作业是为爸爸妈妈做的吗?
孩子的头深深的埋在了桌子下。这些话我是多么熟悉,小时候母亲也这么教训过我,我那时也是和面前的小孩这么感到无地自容,又感到一股叛逆的劲儿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只希望母亲闭嘴就好。
我开始介绍自己小时候的经验。原本我的语文也很差劲,自从父亲让我每天记日记后,我的语文水平便逐渐提高了,语感什么的自然有了。于是我建议这位母亲给孩子买一本日记本。我说了很多日记本的好处,并说日记本要卖质量好一点的,贵一些的。那女人嘴上说给儿子买好本子是浪费,但我看她表情,显然是被我说服了。
然后我又提出了一个建议,给孩子买一本课外故事书。我想起曾经看过一本写一个调皮的美国男孩的书,带给我很多快乐。孩子的母亲听了我的建议很高兴,便拜托我帮他们买。
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到市里新华书店,寻找我记忆中的美国调皮孩子。找找翻翻看看,似乎都和我记忆中的有些差距。最后我选定了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我通读了全书,虽然也比较有趣,但没有我印象中的漂流情节。知道今天,我通过搜索引擎,才知道我应该找的书叫做《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然而当时我并没有这么做,我拿着《汤姆·索亚历险记》,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我回到了那家餐馆,拿出书交给了那位老板娘,她很高兴的接受了这本书,并给我书费。我们告别,故事结束。当然,之后我也去过那家餐馆,但我竟然记不清那位母亲是怎么评价他的孩子和那本书的。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阅读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在高中的小图书馆里。
给孩子找一本书,是一件严肃的事情。